碧螺春细针还是卷曲(碧螺寻春)
碧螺寻春
木之盛德,发诸叶端。三月末,我在伙伴圈看到茶山飞雪的视频,忽然思念起一口碧螺春的味道。探询到伙伴处上新了碧螺春,便约日子,思量要去茶里寻春。
伙伴的茶室在上海市长宁区愚园路,深深弄堂老屋子,院落里,老石榴树欹着白色的院墙,茶室里,猫主人横行无忌,却早明白避开杯盏。跟伙伴聊今春寒雪,伙伴笑说,“何处还比及这场雪!春分前后碧螺春就采完了。”
春分是3月20日,春分前七天是本年的头采,一共制了七斤鲜茶,几乎不够伙伴间“朋分”,茶室里也不外只留下一斤;春分后七天算是新茶。明朗之后再冒的芽叶,便不克不及再入茶人的高眼了。
伙伴先给我试春分之后的碧螺春。
碧螺春望名知形。新茶倾出在竹荷上,细幼芽尖卷合如细针,颠末揉捻后蜷曲如螺,毫毛浮附于茶针之上,青者如墨,白者如银。
碧螺春要用玻璃器来泡,伙伴用的是一只水晶盖碗,过一遍沸水之后,停一息,等水的温度落下去,约莫80度水温,倒八分满,再投茶。
碧螺春
同是绿茶,龙井、毛尖,都是先入茶,再冲水,叶浮于水,看载沉载浮;而碧螺春则入水即沉,看静影沉碧。
隔着纯透的盏壁,能看到蜷曲的茶芽敏捷舒掀开,刚刚细如铁针的茶叶,如今在水中复原出完备的一芽两叶的外形,看上去鲜嫩丰润,样貌竟大不相反。最妙的是碧螺春特有的细毫,在茶汤中悬浮游动,像春日池塘里阳光照进绿水时那种毛茸茸的光源,而茶叶如今像水草,欣赏一盏茶就有了一种以心机做浮潜的兴致。
碧螺春的茶汤明澈嫩黄,在古时不休有“吓煞人香”的名望。抿一口,茶汤稠滑如丝绸,顺口入喉,先以为到一股甜香卷过整个口腔,接着才是香气散逸。
碧螺春的香气,是那种实体般的香。跟人谈茶香很多时分容易堕入玄学,就像从古代派艺术中看出美来,容易有千人千面的看法。
但真正的好茶,香是安定的,你乃至可以拿这种香跟香水比、跟花、水果与香料去比。
伙伴说,但是兰花也不是一种香。每一品种兰香都不同,但那种悠远文雅的香气,约莫就能叫作兰香。以是说这碧螺春“兰香馥郁”,大抵也不算错。
语言间,回甘忽然占领味觉。从舌面到喉头,那是一种有点像薄荷糖的甜味,但是更柔和天然,也没有那种兴奋感,而是一种温和干净的清冷,没有词能妥帖形貌,伙伴说,就是一种“惬意”的口感。
而春分前的头采茶又是另一种景象。
制茶门徒功力深浅,都在一双手
所谓头采茶,是指茶树萌出的第一波幼芽,更娇嫩。很多人以为头采茶味道淡,但我尝到的以为是,茶汤仿佛是淡的,没有稠滑的丝绸感,更轻松,更散漫,但花香感的辨识度仿佛更高,更蛮横。打个不得当的比如,仿佛抿了一滴香水入口,敏捷分散,条理明白。
甜度也绝不逊色,吞下去时有种多汁的浆果气味,我以为像莓果,而伙伴以为像熟透的梅子。
“很神奇,头采和春分茶只隔了五到七天,香气和口感差这么多。但要埋头细品才干以为。”
伙伴家的茶出自西山。
碧螺春又叫洞庭碧螺春。此洞庭非彼洞庭,不是湖南的名湖,而是苏州太湖东南方部的洞庭山。洞庭山为两山合称,东洞庭山连着大陆,西洞庭山则是独立的岛屿,浮于太湖之上。这两座山,俗称东山、西山。
西山的水土给了碧螺春唯一无二的生长情况
伙伴偏心西山。西山的水土给了碧螺春唯一无二的生长情况:湖中岛屿的小生态、太湖的细润积泥、一年四序氤氲的水汽,都是得天独厚的滋养。相反一棵茶树,在其他任何场合都生不出相反的高香与清甜。
茶农一辈子住在西山,茶树顺着西山的缓坡参差手植,中杂花果之树。茶农的生存随四序的节律运作,一年之中自有紧急与空闲。美国人比尔·波特写《空谷幽兰》,提及终南山中的“隐士”,说“他们与年代摆脱,却并不与季候摆脱;他们弃平原之尘土而取巅峰之烟霞”,常常让我以为,这约莫也是茶农们的生存形态。
在如此的生存中,最紧急的事变就是“抢”春茶。用抢这个字绝不夸大。宋徽宗赵佶编写《大观茶论》,谈“地利”:“茶事情于惊蛰,尤以得地利为急。轻寒,英华渐长,条达而不迫,茶工冷静努力,故其色味两全。若或时旸郁燠,芽奋甲暴,促工暴力,随槁晷刻所迫……”
这段话的意思是,惊蛰之后,天气冷的话,茶芽萌发得慢,茶农还能冷静采茶,假如是暖春,茶芽长得快,茶农采摘不及,叶芽就长老了,品格就会大大斲丧。
从宋至今,季候与茶之间的“公式”向来没改动过。
拿本年来说,2019年冬天不冷,但2020年春天颇冷。惊蛰是3月5日,从2月尾开头,茶农就开头不休察看芽头,恐怕暖冬中有大批新芽萌出,要视情况做事后安插。厥后入春反而冷了,采茶的节奏感才安宁下去。
头采从10日支配开头。西山上,采茶始于破晓,天冷得伸不开手,而新芽的采摘办法却仍和宋时没什么改动,绝不克不及用什么东西,要用指尖去掐细嫩的芽尖,越有履历的茶人,越是能快准狠地掐下一芽两叶,不坏茶形,不伤余叶。
比力下《大观茶论》里对“采摘”的形貌:“撷茶以拂晓,见日则止。用爪断芽,不以指揉,虑气汗熏渍,茶不鲜洁”——茶之传统在茶人身上,真是千年来不曾大改。
与旁的绿茶比拟,碧螺春的特点是茶芽更细,但茶索纤长。惊蛰前后初萌的时分,嫩芽细幼的仿佛过指爪欲化,后方稍长细长,采摘照旧对茶人履历的磨练。以是西山这家茶农,虽年事已高,采摘仍不愿多假他人之手。
采摘寻常都在两轮或两轮以上。头采的芽头采尽了,侧生的枝条才干萌出更多芽头。以春分为界,前五七天,后五七天,天天如兵戈,要赶在天气厘革、茶树茁健之前,采收完春之菁华。
本年特别的困境在于,外地茶工没法进苏,重新采到春分,都是老伉俪俩亲力亲为。
鲜叶清早采下,过一遍挑拣的工序,既要烧热铁锅炒茶,一边翻炒一边揉捻,这里又好坏几十年履历不克不及成,又要顺着茶叶的筋劲,揉捻的同时搓团显毫,最初还要烘干。此中央力辛劳,难与外人性也。
每年,伙伴都从上海驾车去西山取茶,偶尔还会事先几天去帮副手。本年进不去,就很担心碧螺春制好了送不出来。
电话探究半天,最初有了办法,茶农的儿子开车出山,把茶送到苏沪交界的商定地点,伙伴开车在商定地点候着,两相晤面,完成疫情之下春茶的交代。
西山碧螺春,每500克干茶含嫩芽6-8万个
能喝上本年这口茶,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。
但是转念想,但是每一年,每一口茶,都殊非夷易之事。中国茶的繁复,以地区细细分较,至今不离农与时,考究地利、地利与人和,而中国茶的意趣,也正在此,是一种人与天然间奇妙不成言说的依存干系。地利早一分、晚一分,茶人的心境躁一分、定一分,都市赋予茶不同的味道。
今世人说茶道,大多要东向而谈日本。实践上日本茶道美则美矣,实质却是将茶看作“礼”的道具,以茶的仪式感去整理心灵的纪律,清敬、侘寂,都和茶来自何处,味道怎样,并无多大干系。
而中国茶之文明,照旧一派体验美学,天然之灵,茶民意力,一口茶所钟聚的一年春利益,乃在当下,总须埋头品辨,方不负这一刻天人之际的相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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