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夜祭宗祠——透过《红楼梦》读懂中国春节传统习俗

王彬

除夜祭祖是一年之中的大事，贾府也是云云，为了把这一活动客观传神地体现出来，《红楼梦》中特意安插宝琴作为傍观者而进到宗祠内里观看。由于是第一次进入，宝琴分外注意，仔细审察：“原本宁府西边尚有一个院子，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，外表悬一匾，写着是‘贾氏宗祠’四个字，旁书‘衍圣公孔继宗书’。”“衍圣公”是对孔子的后代封号，自宋仁宗至和二年（1055）始称。在程、高本中，此处为：“特进爵太傅前翰林掌院事王希献书”。当是为躲避 “衍圣公”，制止“厚诬至圣先师”的罪名而更易。

宁国府除夜祭宗祠（清·孙温绘）

宗祠，在宫廷与王府内称庙。宫廷称太庙，王府称家庙。在清朝，王府以下只能称祠堂。金寄水在《王府生存实录》中追念，他们家，也就是睿亲王府中的家庙在三门以东：“是一处三重院落”，有前殿、后殿与后罩房。前、后殿供奉神主，后罩房存贮祭器。贾府是公府，因此祠堂不克不及称庙，由于是供奉着宁国公与荣国公兄弟二人，故谓宗祠，取同宗祠堂之意。相对睿亲王府家庙，贾府宗祠仅有一座正殿，在宝琴眼中，大概说，在宝琴的形貌中，这是座五开间的大殿，前方有三间抱厦，抱厦前方是月台，月台前方是白石甬路。月台上摆着鼎、彝一类青绿古铜的祭器，甬路两侧是苍松翠柏。抱厦的前上方悬挂一面九龙金匾，写着“星辉辅弼”，乃先皇御笔。正殿的前方也高悬一匾，匾的外形是闹龙填青匾，写道“慎终追远”，旁边另有一副对联，俱是当今御笔。在金寄水笔下睿亲王府里的家庙，那边面也有两方匾，前殿是乾隆御笔“祭如在”，后殿是“骏烈清芬”，为庆亲王永璘所书。两比拟力，贾府宗祠，固然仅有一座正殿，但是在匾额的数目上并不少于亲王府，并且均出于御笔，这又是睿亲王家庙所不成比的了。

在宝琴的谛视中，贾府宗祠即将掀开祭奠，因此宗祠里边已然“香烛光辉，锦帐绣幕，虽列着些神主，却看不传神。” 为什么看不传神，由于宝琴作为外人不成以进入殿内，只可以在外表观看，以是看不清神主了。依照睿亲王府家庙的规制，供奉神主的地方，均是一间一龛，前殿与后殿共有十个龛位，“其龛高与梁齐，假如不是上有毗庐帽，下有须弥座，几乎就是一间大套间。此中有几案，有法桌，有隔扇，有幔帐，甚为宽广。案上设有填青闹龙，满华文合璧格式的神主牌位。”填青闹龙，是指牌位的外形，底色为蓝，边沿雕龙，龙的姿势接纳张牙舞爪，互相对峙之势，因此称闹龙。贾氏宗祠里的牌位对否也是如此呢？在龛位上，假如也是一间一龛，天然应该供奉五个神主以及他们的夫人，宁国公、荣国公、宁国公的儿子贾代化，荣国公的儿子贾代善，仅有四个神主，那么，另一个是谁呢？大概是宁、荣二公的父亲，大概是虚位以待，没有交代，只能留给我们推测悬想了。

固然神主看不传神，但贾府的祭奠仪式，宝琴却看得分外明白：“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。”我国古时的宗法制度划定，神主的分列排序是鼻祖居中，二世、四世、六世、八世，……居左，称昭；三世、五世、七世，九世……居右，称穆。祭奠时，到场祭奠的职员也依据这个准则列队、分工，也就是分昭穆。宁国公是长房，贾敬是长房之孙，因此由他主祭，而贾赦只能陪祭：“贾珍献爵，贾琏、贾琮献帛，宝玉捧香，贾昌、贾菱展拜毯，守焚池。青衣乐奏，三献爵，兴拜毕，焚帛奠酒，礼毕乐止，退去。”给先人献酒、献帛、焚香、叩拜，凡三次，最初把写有歌唱先人的帛放在燎炉里烧掉，把献给先人的酒洒在奠池里，便完毕了祭奠活动。

87版电视剧《红楼梦》除夜祭宗祠

奇异的是祭奠活动并不是贾母掌管，也没有一位女性到场，好比王夫人、凤姐、尤氏这些贾府里的风云人物。为什么是如此？宝琴没有表明。但是接下去贾母下场了：“众人围随着贾母，至正堂上。影前锦幔高挂，彩屏张护，香烛光辉。外表正中悬着宁、荣二祖遗像，皆是披蟒腰玉，两旁另有几轴列祖遗像。”在这之前，宁国府便掀开了宗祠，打扫卫生，拾掇祭器，“又打扫上房，以备悬供遗真影像”，也就是祖宗的画像，这些画像的尺寸，通常是长约五尺，宽约二尺，大多为坐像，写意重彩，好像真人寻常轻重，假如是官员天然要穿上官服，如同 “披蟒腰玉”的宁、荣二祖。在这里，贾母带领女眷为先人传菜上供。这也是有礼仪的，以正堂的门槛为界，以内是女性，以外是男性。贾敬与贾赦站在门槛外表，由此列队，直到贾荇与贾芷站在内仪门内里，外表便是贾府的仆从了，所谓“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”。男性中，仅有贾蓉由于是“长房长孙”，故而可以进入正堂，“随女眷在槛内”。他的作用是在男女之间举行转乘：“每贾敬捧菜至，传与贾蓉，贾蓉便传与他妻子，又传与凤姐、尤氏诸人，直传至供桌前，方传与王夫人。王夫人传与贾母，贾母方捧放在桌上。邢夫人在供桌之西，东向立，同贾母供放。”直到“菜饭汤点酒茶”传送完了，“贾蓉方退去，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。”这时再次祭拜：

事先凡从“文”旁之名者，贾敬为首；下则从“玉”者，贾珍为首；再下从草头者，贾蓉为首。左昭右穆，男东女西，俟贾母拈香下拜，众人方一齐跪下。

五间正厅，表里廊檐，阶上阶下，无一隙地，万籁俱寂之中只听得起跪衣履之响。“一时礼毕，贾敬、贾赦等便忙退去，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。”而宝琴的察看固然到此完毕，却仍然没有表明贾母何以未进祠堂，她不是贾府父老，祭奠之后众人还要给她行礼吗？缘故在于她是女性，在祭奠时，“男先女后”，是封建年代不成以推翻的准则。有的家属，祭奠时将影像悬于宗祠，而在贾府，悬挂在大堂，因此贾母在这里就可以祭奠先人，天然不会再进入宗祠了。并且，祭祖之前，依照传统礼仪，先要祭奠神佛，之后，才祭奠先人，干系于神佛，先人固然是本人的亲人，但以前进入鬼的行列，祭奠时考究“神先鬼后”，这也是准则，不克不及毁坏。《红楼梦》把这个略掉了。为了欢迎先人回家，这一天还要掀开大门，在宁府是：“从大门、仪门、大厅、暖阁、内廷、内三门、内仪门并内塞门，直到正堂，一块正门大开”，把中路上一切正门统统掀开，由于逝去的亲人只能在夜色浓厚之时回家，要给他们指明朝向，因此甬路两侧还要扑灭朱赤色的“大高照灯”，好像“两条金龙寻常”，既盛大又炽烈，折射出中国传统文明的一个一边，慎终追远，以孝为先，转达出子孙对先人的敬重与思慕。同时也就可以了解，为什么贾府的遗真影像不是悬于宗祠，而是正厅——这里以前是先人聚宴欢歌之处，贾母带领子孙在这里为他们传菜上供不是更为得当、恳挚吗？